6.
人都走了，这时店里也已过了高峰期，人越来越少，黄少天坐在喻文州身边，气氛又陷入吊诡的境地。
黄少天前面光顾着说话转移注意力，汤圆还没怎么吃，现在也都凉了，但黄少天至少找到事可做，慢腾腾地往嘴里送汤圆。
喻文州一言不发，手机放在另一侧，时不时就要看一看，黄少天知道他大概是在和什么人发消息。以往两人在一起，别说喻文州，就连黄少天都乖乖地把手机收起来。没了喻文州，他除了和好友吐吐槽外，哪来那么多劳什子心神放在别人身上。
喻文州借着碗有意遮挡，给开溜的李轩发出去一串问号。李轩刚走的时候其实喻文州也想走，但一来外面雨实在不小，他总不能自己拿着伞就先走了；二来黄少天坐在他外侧不紧不慢吃着汤圆，没一点想挪位子的想法。另外黄少天晚上就吃了块小蛋糕，现在估计汤圆也冷了，喻文州简直都想再点一碗给他，黄少天肯定吃不饱，过一会儿又要说饿。
喻文州几乎是下意识就想了这么多，这边李轩的回复来了：“我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折磨我了，你和黄少天的事解决之前再来烦我我就把你拉黑了啊。”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可能真的拉黑，喻文州了然，可见李轩是真的烦了。喻文州默默摁灭了屏幕，这才发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头只看见黄少天慌张转过去的侧脸。
黄少天本来只是抬抬眼偷瞄一下喻文州，见他注意力不在此便越来越放肆起来。落在眉上的刘海，睫毛勾出的弧角，黑而亮丽的眼睛，挺翘的鼻梁下喻文州抿了抿唇……似是察觉到什么喻文州突然朝这看来，黄少天心虚地闪躲，张皇中不小心呛了一下。
喻文州没有多想，伸出手轻抚黄少天的背给他顺气，脱口而出：“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黄少天也不知是真的还没喘过气在咳还是假咳掩饰尴尬。等过了这一阵两人又没了交流，喻文州的手早已收回，黄少天赌气似的拿调羹戳戳汤圆。
“吃饱了吗？”
“啊？”黄少天还在发呆没有听清，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从和喻文州单独相处开始就仿佛智商下线，又慢了半拍。
说没有吧，这汤圆他是真的吃不下去了，说饱了吧，黄少天这一晚上没吃多少确实还饿着。这么一纠结黄少天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没了声音。
“不想吃就别吃了，”喻文州一把捉住黄少天戳戳停停的手，“还想吃点别的什么吗？”
两人的手都不太热，黄少天被喻文州这么一碰，调羹立马扔下了，也不知道是挣扎还是故意，在喻文州的手心里蹭了蹭。
黄少天看着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有些心猿意马，回答了上一个问题：“我还没吃饱……”
“……”喻文州正想松开的手顿了顿。
黄少天的延迟终于结束，这短暂的几秒仿佛参透了什么，反手抓住喻文州，一脸严肃地问：“鸡公煲，吃不吃？”
喻文州笑了：“走。”
有个学期每个星期五下午只有两节专业课，天气已经凉下来，黄少天缩着脖子恹恹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说，我们出去吃吧，喻文州点头说好。几个星期下来都是这样，后来干脆成了固定安排。黄少天那个学期几乎把东门外的没吃过的都吃了个遍，这家店也是在那时候发现的。
店就在附近，两人并肩走在沿街商铺的屋檐下。喻文州走在外侧，这时候人不少，还有些没带伞躲雨的。黄少天紧挨着他，可是来来往往和站立的人总要把他们冲散。
黄少天拽了一下喻文州的衣袖，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喻文州转头看来，黄少天仍没有松手：“你别走这么外面，衣服都打湿了。”
喻文州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肩膀，轻声说没关系。他的声音太轻了，黄少天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从喻文州的眼睛里读出来的还是自己听到的，这时喻文州又说：“到了。”
两人轻车熟路地进了店，找到常坐的那个位置，立刻有服务生拿来菜单。黄少天问你吃什么，喻文州把菜单推到他面前：“和以前一样。”末了补充一句：“你看着点。”
这家店两人来过很多次，想吃的菜黄少天几乎都尝过了，后来每次来都是点喜欢的那几样。
暮冬深寒，两人坐落的窗前雾气不曾散去。黄少天手这么一抹，没一会儿又被水气迷了眼。喻文州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两人对坐，一人撑着脑袋看窗外根本看不清的街景，一人握着茶杯喝只有叶沫的茶水，诡异地平衡。直至有人将砂锅端上来，黄少天才松了口气似的，笑吟吟地拿起筷子嘀咕：“我都饿死了。”
喻文州之前吃了碗汤圆已不太饿，只是随意动了动筷。二人同桌无话，这在两人相处这么久来还是第一次。黄少天也不想这样，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要跟喻文州说，从那一晚到现在，他积攒了那么久的心情想要告诉喻文州，可是一看到喻文州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只能垂头，感受喻文州投过来的视线。
喻文州也在想差不多的问题。李轩说得对，他不能再拖下去了。已经说出的话没办法再收回，那天他说的话与其是说给黄少天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当局者迷，现在的喻文州虽然还是不知道该进该退，但他已经明白至少之后他的情况不会比这个冬天更糟。
喻文州看见黄少天的鼻头皱了一下，黄少天喜欢吃辣但又不太能吃辣，每次都要逞强。喻文州早有了经验，之前多拿了一个杯子，倒好了热茶凉着。黄少天看喻文州倒了杯茶又放在了一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开口问，直到现在灌了一大口凉水才好似清醒，一下什么都想起来了。
今晚进店听到的自己的名字，喻文州轻抚在他背上的手，喻文州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肩膀，喻文州……
喻文州看见黄少天因吃辣而在唇上染上了颜色，又有水泽在光下晃眼。黄少天清清冷冷的声音把喻文州拉回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两人的目光终于落进彼此的眼睛里：“你到底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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